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片刻才開口。
“太醫院的人都去了？”
樹以回道：“是，劉院正帶著許太醫、張太醫過去的。”
楚傾點點頭：“送茶的宮女呢？”
“事發之後人不見了，後來發現是懸梁自盡了。”
“嗯？”
“陛下，這謀害皇後娘娘，可是大罪。”樹以琢磨了片刻，道，“奴才以為，不如請錦衣衛的俞大人來查。”
楚傾搖搖頭：“到底是外臣，不合適。罷了，你去外面候著，朕去坤寧宮看看。”
腳步聲響，謝瑯趕忙躺下，裝作打盹小憩。
楚傾進門瞧見他那樣，不由得笑笑，湊近了又去親他的眼睛。
謝瑯眼皮濕濕癢癢的，擡手擋住他的嘴：“陛下你又不乖了。”
楚傾抓著他的手，把手指含在嘴裏，擡手覆上他的眼：“真想把這雙眼挖出來，時時刻刻地揣在身邊。”
謝瑯皺眉，偏頭道：“你若是真喜歡，現在就挖走。只是，有一樣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真的要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才成。”
“……哈哈！”楚傾笑起來，俯身抱住他，“你這個癡兒！”
謝瑯伸手回抱住他：“陛下，樹總管是有什麽要緊事？”
楚傾這才起身，神色已經一片淡然：“來幫朕更衣，朕去趟坤寧宮。皇後喝了宮女送的茶，腹痛難忍，已經厥過去兩次了。”
謝瑯一驚，試探著問道：“怎麽會這樣？太醫去瞧了嗎？”
“瞧了，說是中毒。”楚傾張開雙臂，待謝瑯幫他穿衣，自己又垂頭去系束腰。
謝瑯接了過來，跪在榻上幫他系好打結。
“是什麽毒？”
楚傾搖頭：“應該是斷腸草，不過現在還不確定。好了嗎？”
謝瑯拉著他坐下：“好了，臣去拿靴子來。”
“哎，你這個樣子，就別下床了，靴子朕自己穿。”
謝瑯笑笑：“這屋裏又沒有別人，怕什麽的。”說著便徑直下了床，拿了鞋襪仍是跪在地上給楚傾穿。
楚傾看他低頭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，直到兩只腳都穿好了靴子，謝瑯擡頭看他，他才扯著唇角笑了笑。
“阿瑯，來。”
他微微俯身，朝著謝瑯伸出手去。
謝瑯笑笑，將頭枕在他的腿上：“陛下，怎麽了？”
楚傾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青絲，悠悠地道：“沒什麽，就是忽然想把你藏起來，最好永遠都藏起來。”
“陛下，臣也去坤寧宮看看皇後娘娘吧？”
楚傾手上一頓：“你去做什麽？她沒被毒死，看到你怕不是要被氣死。”
“皇上怎麽說話呢？”謝瑯戳了他一下，“別的嬪妃肯定都去侍疾了，臣總得去走個過場吧。”
“你哪都別去，就在這屋裏等朕回來。”
楚傾說著站起來，徑直往外走，到了門口還不放心地回頭，見謝瑯仍是剛才跪坐的姿勢靠在榻邊，正訥訥地看著自己，不由得心又有點軟。
“乖，起來去穿衣服，地上涼。等我回來。”
楚傾進了龍輦，瞧見已經等在裏面的龍十七。
“如何？”
龍十七擡眸窺了他一眼，道：“陛下，那宮女死因已經查清，是被人先行掰斷了脖子，才掛在房梁上的。”
“嗯，什麽人動的手？”
“這，恐怕是個高手。”龍十七猶豫了一下，“陛下，那斷腸草是磨成了粉末摻在茶粉裏的，手法極其高明，量卻並不大，顯然下毒之人並沒想著一舉取了皇後的性命。”
“下毒，不想要人命，那是做什麽？”楚傾冷笑，“難道是好玩？”
龍十七抿了下嘴唇，想到成文越提醒自己的話，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再說什麽。
楚傾揮手：“朕知道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“陛下，此事可還需再查？”
楚傾忽然擡眸，冷冷地掃了龍十七一眼：“十七，你今兒話有點多。”
龍十七心中一震，立刻垂頭掩去情緒：“陛下恕罪。”
龍十七身形極快，從龍輦上躍下時，絲毫不被人察覺。
楚傾看著晃動的簾子，揉了揉眉心，看來龍影衛果然也牽涉其中了。只是，為什麽呢？龍十七有什麽理由對付謝瑯？
阿瑯，這次，你要怎麽應付呢？
楚傾搖了搖頭，該來的早晚要來，心軟了兩輩子，臨門一腳總不能再慫了。
而且，這難道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結果嗎？
或者，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。
174、他們是誰？
楚傾的儀仗有條不紊地往坤寧宮去，他坐在龍輦裏算著時辰，一邊挑起簾子往外看。
坤寧宮附近的幾株桃樹花開得正艷，就這麽遠遠望去，一片灼灼的粉紅色，仿佛胭脂中摻了雪色，嬌艷欲滴，妖冶欲醉。
桃之夭夭，灼灼其華。
楚傾笑笑，動了動脖子，正要坐回去，就見桃花林外忽然沖出一個人影，朝著龍輦跑了過來。
楚傾微微勾唇，松手放開簾子，坐了回去。
片刻後，龍輦攸地停下，樹以在外面高聲道：“護駕！”
楚傾深吸一口氣，探出頭去看了一眼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禦林軍押著一個宮女來到龍攆前，其中一人道：“啟稟皇上，是這個宮女攔駕。”
楚傾看了一眼那個宮女，道：“樹以，攔截朕的儀仗，該當何罪？”
那宮女忽然掙紮著叫道：“皇上，我有冤情！求皇上明鑒！”
樹以上前甩手就是一個巴掌，將那宮女打的頭歪向一邊。
“放肆！”
“樹以，問問她到底有什麽冤情。”
樹以躬身應是，轉頭示意禦林軍退開，自己上前去問道：“皇上問你話，有什麽冤情就說吧。要是胡說八道，可別怪咱家不留情面。”
楚傾撇撇嘴，這個樹以也真是，問話就問話，嚇唬人家幹嘛。
宮女瑟縮了一下，試探著擡頭看向龍輦，可楚傾已經坐了回去，那簾子被風吹動，只隱約瞧見一個明黃色身影似乎是在傾聽。
雖然心裏打鼓，然而已經到了這一步，皇上就在眼前，橫也是死豎也是死，當下把心一橫，擡頭道：“皇上，皇上你看看臣妾，臣妾是你扔在月牙閣的可憐人啊！皇上！”
楚傾猛地掀開簾子，果然見陳采女正巴巴地望過來，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。
楚傾氣得要命，轉身從龍輦裏出來，快步來到陳采女跟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
“你本事挺大，怎麽知道在這堵朕的？”
陳采女一時噎住，哪想到皇上張口第一句話都不是問自己有何冤情，竟是問怎麽知道在這攔駕。
她怎麽知道？
當然是有人告訴的，可那人是誰她也不知道。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見皇上一面，那就真的要死了。
陳采女把心一橫，一言不發直接磕起頭來。
楚傾嚇了一跳，心道這人瘋了嗎？
“趕緊把她拉起來！”
本來腦子就不夠使，再磕傻了可怎麽是好！
楚傾一聲令下，兩個太監便沖了上來，將陳采女拉起來，押著她肩頭不讓她再動。
陳采女額頭已經磕破，殷紅的血順著眼角流下來，在她慘白的臉上很是違和。
楚傾不耐煩地別開頭：“朕問你話，你聾了嗎？朕忙得很，沒空跟你在這扯，有話就說，沒有就滾。”
“陛下，臣妾求您屏退左右，臣妾這話只和您一人說。”
楚傾擡腳就走：“那你就別說了。”
“陛下！”
陳采女嗷地一聲抱住楚傾的腿：“皇上，臣妾要說，臣妾假孕都是瑾妃陷害，她如今私通外男，並且和那人串通了，要給皇後娘娘下毒！”
楚傾皺眉，扭頭瞪著眼睛看她。
陳采女一口氣說完，抱著楚傾的腿哭個不住。
周圍跟著伺候的太監宮女和隨行的禦林軍，個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，恨不能自己和是聾了才好。
楚傾閉了閉眼，怎麽全都亂了？
“樹以！”
“陛下？”
“叫所有人退下，剛才陳采女說的話，今後朕要是聽到半個字。所有人株連九族！”
樹以一凜，躬身道：“奴才明白，奴才們告退。”
再轉身，樹以已經換了一副臉孔，所有人都跟著樹以遠遠退開，現場就只剩了楚傾和抱著楚傾大腿的陳采女兩個。
楚傾向後顛著腳退了兩步，從陳采女懷裏抽出那條腿來，冷聲道：“陳采女，你可知道自己這是犯了死罪？而且，罪無可恕？”
“臣妾知道。可臣妾今兒不和您說了，一樣是個死，而且還是背著假孕爭寵的罵名不明不白地死。”陳采女此時已漸漸平靜下來，凜然道，“臣妾不能那樣不負責任，陳家不能有被皇上厭棄的嬪妃！”
楚傾嘴角抽抽：“那你早幹嘛去了？你假孕爭寵，朕處置你的時候，你幹嘛去了？後來幾次宮宴，朕沒攔著你跟朕說話吧？那會你又幹嘛去了？今兒皇後被人害了，你才跑出來指正瑾妃，要說你不是早有預謀，你覺得朕會信嗎？”
“陛下，之前陳妾父母家人的性命全都被人控制著，臣妾不敢和您說啊！”
“現在你們家人都得救了？”
“是，陛下，就因為臣妾家人已經平安藏起來了，所以他們才要對付臣妾，要殺了臣妾。”
“你說的他們，是誰？”
……
坤寧宮裏，楚傾從皇後的寖殿出來，正殿裏坐了，看著底下跪著的幾個人，冷聲道：“都說說吧，茶粉裏是怎麽混進去斷腸草粉末的？事發之後是誰看管著那個宮女的？”
說完，結果樹以遞過來的茶盞抿了一口，又補充道：“趁現在朕還能問你們一句，趕緊有什麽說什麽。等朕耐心耗盡，你們就上詔獄裏去跟錦衣衛說吧。”
下面幾人聽了俱是一驚，紛紛磕頭求饒，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。
楚傾淡淡地掃了一眼，冷笑：“來人，全都拖出去，送去詔獄，給成文越
說，朕今晚就要他們的供狀。”
立時便有禦前侍衛沖了進來，將殿中幾人捂了嘴拖出殿去。
楚傾揉了揉眉心，道：“樹以，你帶人去鸞喜宮，所有人只許進不許出。”
樹以應了一聲道：“陛下，若是瑾妃娘娘想要見您？”
楚傾笑容不減，挑眉道：“你說呢？”
175、一問三不知
“青少君，今兒把你請來，實在陛下有命，這件事必須查個明白。”
貴妃放下手中的茶盞，擡眸淡淡地掃了謝瑯一眼。
謝瑯笑笑：“哪裏，陛下前兒跟我也提了，說皇後娘娘中毒的事，是您負責查的。”
貴妃點點頭：“職責所在，得罪了。”
“哪裏，貴妃娘娘想知道什麽，請問吧。”
瑤華宮正殿裏，此時除了貴妃和謝瑯兩人，還有樹以也在。
楚傾雖然命貴妃徹查，但卻也叫了樹以協助。因為他知道貴妃對謝瑯也是不屑的很，擔心他倆起了沖突。謝瑯的性子不好琢磨，萬一惹惱了他，暗地裏給貴妃來個痛快的，那豈不是糟了。
所以讓樹以過來，明面上是護著謝瑯一些，其實主要還是為了貴妃。
不過謝瑯並不知道楚傾的真正用心，只以為他還是護著自己多些。
貴妃笑笑道：“陳采女攔駕，和陛下說瑾妃和人串通毒害皇後娘娘一事，青少君是否已經有所耳聞？”
謝瑯挑眉：“不曾聽聞。”
“少君覺得會是誰和瑾妃串通做下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少君認為會是瑾妃做的嗎？”
“沒想過。”
貴妃心裏冷笑，靜靜地端詳謝瑯艷若桃李的臉，端起茶盞緩緩地喝茶。
事不關己不開口，一問搖頭三不知。這不是真的問心無愧，就是在故作鎮定。
謝瑯問心無愧？
貴妃在心裏搖頭，雖然她也不怎麽信陳采女的那些說辭，可還是覺得空穴來風未必無因。
況且是皇上讓她查問的，說明皇上肯定也是信了陳采女幾分，否則以謝瑯的盛寵，皇上怎麽會讓自己插手呢？
可要說謝瑯和瑾妃合謀害皇後，貴妃覺得，更不可信。
也不為什麽，就是覺得謝瑯這人不可能跟瑾妃合作，這人之前跟德妃走得近，後來也漸漸遠著，後宮裏他就是個異類，不像是會跟人合謀的。
況且他害皇後幹嘛呢？
皇後死了，他能當大君嗎？根本都說不通嘛。
貴妃覺得自己腦袋要抽筋，心裏埋怨楚傾把個燙手的山芋丟給自己，幹脆放下茶盞，道：“既然少君什麽都不知道，那本宮也不問了，你請回吧。樹總管，煩勞你待會等陛下回宮，把這跟他回稟了吧。”
樹以眼角抽抽，不明白貴妃娘娘怎麽這麽容易就慫了，三句話問不出來就放人離開？這要叫自己怎麽跟皇上去說？
可也沒等他提出什麽異議，謝瑯便告辭離開了。
眼睜睜看著謝瑯施施然出了殿門，樹以忍不住道：“貴妃娘娘怎麽都不多問問？”
貴妃眨眨眼：“還要問什麽？”
樹以心裏狂吼，面上卻只賠笑道：“皇後娘娘喝的茶粉是宮裏禦膳房特制的，需得前一天晚上精研出來。您可以問青少君，皇後娘娘進茶那日前一晚，他人在哪裏，都做了什麽。然後按著他說的，找人查證也就是了。”
貴妃瞪眼：“你，你怎麽不早說！”
唉呀媽呀，樹以想哭，皇上叫貴妃查這事，其實是想放過青少君的吧。
……
這日一早，楚傾神清氣爽地從珍菀閣去上朝。
只不過今日的朝會氣氛不大好，因為南方多地多日裏連降暴雨，黃河沿岸堤口，已經開始出現洪災的預兆。
很久都不曾上朝的榮王出列道：“啟奏陛下，如今株洲、壺口等多地連續暴雨，實屬反常，臣以為，當問責欽天監。”
“臣附議。”戶部尚書柳少原出列，“啟奏陛下，欽天監去年推算的歷法節氣中並未提及今年雨水增加一事，實屬失職。”
話音剛落，便有不少官員跟著附議。
秦銘站在文官隊列裏有些不知所措，他明明去年告訴了皇上自己的推算，可皇上最後沒告訴他，直接把那段給刪掉了。
眼看著自己就要成眾矢之的了，秦銘偷偷擡頭看了一眼楚傾，陛下，微臣走過最深的路，恐怕就是你的套路了！
可現在誰能告訴他怎麽辦？
站出來辯解？那不是把皇上給賣了，不成。
就站那當木頭？秦銘眨眨眼，這個可以有。
也許是老天聽到了秦銘心中的哀嚎，忽然有個洪亮的聲音幫著他說話了！
“柳大人這話有點過了。”俞以伯站在原地道，“所謂天有不測風雲，若是欽天監這能事事推敲得準，那秦監正就不是人，是東海龍王了。”
不少大臣偷偷掩著嘴樂，秦銘心中一喜，沒想到這個人人畏懼的俞大人竟然會幫著自己說哈，真是，真是幸福來得太突然了！
柳少原冷哼一聲：“原來俞大人每日除了刑訊逼供，還知道給人開脫呢，倒是不知道和秦監正兩位關系好的緊哦？”
俞以伯哼笑一聲：“柳大人心裏原來都是這麽看待朝廷官員的，關系好就可以站出來說話，關系不好，豈不是要落井下石？這好像不是為臣之道吧！”
顧培倫出列道：“啟奏陛下，如今事情已經發生，臣以為當務之急應該是防患於未然，緊急調配物資到黃河沿岸各個堤口，加緊加固堤壩，同時疏散沿岸百姓到安全地區。如此，方可將損失降至最低。”
楚傾一直靜靜聽著，至此方點了點頭：“顧卿所言極是，可有擬折子？”
顧培倫雙手捧起一封奏折：“啟奏陛下，臣與工部、戶部的幾位大人連夜起草了詳細的規劃，請陛下過目。”
楚傾微微勾唇，戶部工部？那幾位大人？
顧培倫偷偷撇楚傾，都是我自己寫的，行了吧……
楚傾白他一眼，滑頭。
顧培倫垂眸，心道我能怎麽辦，我也很絕望好嗎！
這倆尚書大人都是榮王的死忠，那幾位侍郎雖然是跟著做了事的，可他能提嗎？那不等於把人架在火上烤。
楚傾粗略掃過一眼，合上奏折道：“陸思林，你跟著顧卿起草了奏折嗎？”
陸思林出列拱手道：“陛下，是臣和顧大人一起完成的所需物資測算，並且沿岸加固堤壩一事，是臣一直親自負責的。”
“嗯。”楚傾未置可否，把折子交給旁邊的樹以，然後道，“既如此，你來說說，堤岸加固如今進展如何了？”
176、膽大包天
陸思林心中早有腹稿，這些事又是他親力親為地跟進，當下撿著緊要的幾項一一回稟。
楚傾靜靜聽完，擡頭掃視群臣，開始發號施令：“兵部何在？”
許知年出列：“臣在。”
“大將軍？”
段展鵬出列：“臣在。”
“抽調晉、陜、豫三地駐防軍，往各個堤口待命。協助地方官府疏散沿岸百姓，並加固堤防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
“戶部。”
錢成安出列：“臣在。”
楚傾見錢成安開口，不由一楞，旋即壓下心中疑惑仍是開口：“撥銀三十萬兩，由河道衙門專司河工，陸思林全權負責。”
錢成安道：“臣遵旨。”
陸思林站在原地也道：“臣遵旨。”
楚傾點點頭：“如今暴雨只剛下了幾日，但絕不可掉以輕心，各衙門需盡心任事，萬不可玩忽懈怠。”
所有人齊聲道：“臣遵旨！”
楚傾靜靜地看著群臣，半響才道：“嗯，還有什麽事嗎？”
成文越收到俞以伯的眼神，想了想，出列道：“啟奏陛下，臣有本。”
成文越手上托著一封奏折：“臣參工部尚書錢成安，貪墨造船、治河款項等近百萬兩，又借朝廷推行攤丁入畝，私納京畿良田千畝，致民怨沸騰。”
“成，成文越，你別血口噴人！”錢成安未等他說完，已經怒不可遏，“你信口雌黃，汙蔑朝廷命官，該當何罪！”
成文越冷冷地斜睨他一眼，繼續道：“又，錢尚書私德不修，家中嫡庶不分，將出宮女子納為良妾，罔顧廉恥。陛下聖躬不豫時，錢成安毫無憂戚，每進見後，出向外廷人員敘說，談笑如常，實為目無君上，枉顧倫常，乃是欺君大罪！”
錢成安氣的腦袋發昏，卻聽楚傾幽幽開口：“還有其他的嗎？”
成文越將奏折呈上，又道：“回陛下，有。”
“京郊三裏村農戶王家有子王未，因相貌出挑被錢公子強搶並囚禁褻玩。王家人到錦繡城巡撫衙門狀告錢家，想要救出兒子，錢大人勾結巡撫衙門，以死囚屍體頂替，最終賠償王家紋銀十兩，將王家老父當場氣死。”
楚傾一邊翻看奏折，一邊冷笑：“錢成安，你還真是能啊！青城山修廟，京郊霸占良田，治河造船還貪墨銀兩，還縱容兒子玩男人，你還真是作死啊。”
“陛下，陛下明鑒，臣冤枉啊！”
錢成安跪在地上，抖似篩糠，除了這兩句，再說不出其他的。
楚傾翻到奏折最後，掃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起來：“錢公子倒是個有志氣的，你們聽聽，他把那王家的兒子改了名字叫王青，還在家中叫他青少君？哈哈，錢成安，你兒子這就要封你做太上皇了呀！”
錢成安臉色煞白地擡頭：“沒，沒有，陛下，冤枉，冤枉……”
“錢成安，你閉嘴！”
楚傾笑容忽然收斂，勃然變色，一把將奏折摔在地上，猛地起身怒斥：“來人，現在把錢保保給朕帶來，朕要親眼看看，這麽膽大包天的人，到底是個什麽德行！”
“啟奏陛下。”榮王出列道，“請陛下息怒，錢公子目無君上，罔顧法紀，自然該罰，但現在朝會將人帶來，是否不太妥當？”
楚傾緩緩地將目光移到榮王身上，沒有開口，只冷冷地睨著他。
榮王莫名擡眸，正對上楚傾那一雙冰冷而沒有溫度的眼睛，那眼底裏透著詭異的光，似乎有什麽東西呼嘯欲出，叫人不寒而栗。
“小皇叔覺得朕說話做事不妥當嗎？”
榮王一楞：“臣不敢。”
楚傾冷哼一聲，正要開口，卻見徐時清出列道：“陛下，可否聽老臣說上一句？”
楚傾深吸一口氣，終於坐回禦座：“丞相想說什麽？”
徐時清道：“啟奏陛下，此事不宜操之過急，還需細細查明，證據確鑿才可定論。”
楚傾微微勾唇：“錢成安收押詔獄，由錦衣衛徹查。錢府抄家，錢家上下圈禁府中，待案件查明，再行發落。”
錢成安兩眼一翻，咕咚一聲栽倒在地，殿前侍衛趕緊將人拖了出去。
俞以伯出列和成文越齊聲道：“臣遵旨。”
“小皇叔。”楚傾微微轉頭，“這段時間，工部的事，就請你費心幫朕看著些，尤其是重修祈年殿的事，你要多多上心。”
榮王拱手：“臣遵旨，請陛下放心。”
楚傾點點頭，擡眸就瞧見殿外禦林軍押著一個人上殿，遠遠地押著人跪了，又有一個消瘦的身影緊緊跟在後面，也垂頭瑟縮地跪在後面。
“啟稟皇上，錢保保和王未帶到。”
楚傾瞇了瞇眼，殿外陽光耀眼，兩個人都垂著頭，他一時也瞧不真切，只是那個王未實在太過瘦削，仿佛一陣風吹過就能把人刮走似的。
“錢保保？你可知罪？”
楚傾冷肅的聲音飽含威壓，錢保保整個人抖了一下，下意識地擡頭，到了半途卻完全不敢去看楚傾，又趕緊垂頭趴在地上。
“陛下，草民知錯，草民只是真心喜歡王未，求陛下開恩。”
楚傾擡頭，那王未正瑟縮地跪在殿上，身材消瘦，如風中落葉一般。他一直垂著頭，叫人瞧不清容貌，一雙手隱在袖中，卻露出纖細的手指。
“那個，王……你近前些。”
樹以使了個眼色，殿前衛士便上前將王未架起來，半拖半拉地帶到禦階之前。
“擡起頭來。”
楚傾的盡量放緩了聲音，可聽在王未耳中，卻還是如同擂鼓。
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抖，有生以來他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進皇宮，見皇上。自被錢保保囚禁以來，更是心如死灰，但求一死而不能。
此時腦子裏一片混沌，聽了有人叫他擡頭，便即擡頭。
楚傾原本也是好奇，這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，能讓錢保保叫他“青少君”，雖是大逆不道，可是不是也說明這個人很特別呢？
177、淩遲
四目相交，楚傾不由得冷笑。
“錢保保欺君罔上，罪不容赦。就，淩遲吧。”
天子之怒，堪比雷霆暴擊。
當朝百官立刻跪下，照著祖制山呼萬歲，並再三覆奏。然而聖意已決，再難更改。
待所有人重新站好，楚傾揮手：“退朝吧。”
接著轉頭對樹以低聲吩咐：“那個王什麽，帶去漱芳齋。好生安置了，不許任何人接近。”
樹以瞥了一眼王未驚慌失措的臉，心中不由得一凜，立刻躬身應是，跟著楚傾出了太極殿。
=========
半月後，皇後身體基本恢覆如初。
楚傾去了一趟坤寧宮探望，正趕上太子也在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用了晚膳。
只是吃到半截，樹以匆匆忙忙過來，和楚傾耳語幾句，楚傾瞬間變色。
“皇後和睿兒接著吃吧，朕去一趟禦書房。”
“陛下。”皇後追著送他出門，“可是有什麽事？”
楚傾微微蹙眉，只說一句：“黃河決堤了。”
言罷，便帶著人匆忙離開了坤寧宮。
太子正要追著楚傾說話，卻被皇後拉住抱在身後，皇後望著坤寧宮外楚傾的儀仗漸行漸遠，目中難掩沈思。
這一夜，禦書房裏徹夜動火通明。
第二日一早，陸思林出宮，未及回家直接帶了一隊錦衣衛緹騎離開錦繡城，直奔山東黃河決堤口，奉旨徹查。
三日後，春闈大考。
陸思林遠在山東，楚傾臨時改命顧培倫和聞臨淵共同主持科考。
又半月後殿試，楚傾親自主持，以一題“戰時策”欽點狀元、榜眼、探花。
卷子拆封，榮王長子楚修和安國公世子明樂，分別為探花和榜眼。狀元則是一個寒門子弟，名叫溫故的。
此外，上元節上遇到的沈青遠，此番也考了第七名，這讓楚傾不免有些驚訝。
記憶中沈家兄妹是那種善於鉆營的人，和他這份答題比起來，似乎完全是兩個人呢。
不由得笑了笑，當場把名次叫人公布了，並在三日後的曲江宴上親自出面勸勉一番。
曲江宴，實在京郊的皇家園林曲江池舉辦的，這一日，一甲及第的進士們跨馬游街，探花郎更是要去曲江池親自采上一朵鮮花，贈送給狀元。
不過游街一路，也要負責自圍觀的百姓手裏選一朵最艷麗的鮮花帶去曲江池。
所以探花郎，歷來都是殿試中選的進士裏，最年輕英俊的一位。
這一回楚傾點選的三分考卷，三個人都是年紀俊俏的少年郎，其中明樂是個纖弱少年，雖然清雋卻失之文弱。溫故年紀大些，濃眉大眼卻是皮膚黝黑。
只有楚修，俊逸瀟灑又帶著三分貴氣，身材也不算纖弱，面容白凈眉眼生動，在所有人裏最是出挑。
所以楚傾在三人中點了他做探花，倒也是明智。
一路上楚修被不少女子那鮮花砸來砸去，幾乎有些招架不住，引得狀元溫故笑他：“最難消受美人恩，年兄這一回該是深有體會了吧。”
楚修苦笑，沖著溫故和明樂一拱手：“兩位，咱們曲江宴上見。”
言罷，楚修催馬疾走，片刻後便消失不見。
溫故看著街上人頭攢動，不由得感嘆：“想不到這位年兄騎術也這麽精湛，真是，真是厲害。”
明樂笑：“溫兄，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嗎？”
“誰？”
“咱們這位探花郎名叫楚修，你想想，天下間姓楚的，是哪一家？”
溫故震驚：“他不會是皇家人吧？”
明樂點頭：“榮王嫡長子，當今天子的堂弟。”
“嘶！”溫故倒吸一口涼氣，想到剛才自己還和楚修打趣玩笑，不由得有些懊惱。
明樂拍了拍他肩膀：“溫兄不必擔心，修大哥人很好的，他以往身體不好深居簡出，性子卻極是溫和，從不會和人嫌隙。”
“你跟他很熟嗎？”
明樂“嗯”了一聲：“算不上很熟，我說了他以前深居簡出的，我也難得見他幾次。也就小時候進宮赴宴，玩過幾次罷了。”
溫故吃驚地看著明樂：“你，你該不會也是……”
“家父是安國公，不過一個閑散宗室罷了。”明樂笑瞇瞇地解釋。
溫故點點頭，心道自己無根無葉，皇上竟然能點了自己做狀元，應該真是求賢若渴，不由對未來的仕途也充滿了信心。
游街的隊伍行走的慢，楚修卻是一路疾行，早早地到了曲江池。
皇宮的大隊人馬都還未到，楚修獨自在曲江湖邊散步。
腳步聲響，一個人影自前面林間閃過。
楚修見四下無人，佯裝新奇，一徑往樹林裏過去。
林子裏植被茂密，楚修在一棵樹後站定，面前是剛才誘他過來的黑衣人，此刻那人單膝觸地，手上捧著一個竹筒。
“公子，這是陸思林自山東發來給皇上的密信。”
178、曲江宴
楚修眸光微斂，從竹筒裏倒出一封書信。
信封是用蠟油封著的，他想了想，輕巧地叩開蠟油抽出信紙。
飛快地讀過信，楚修道：“這裏面提到還有能證明山東巡撫和錢成安勾結，貪墨治河款項的證據，在哪？”
黑衣人一楞，隨即語氣篤定：“回公子，屬下等只拿到了這一份奏折。山東全境如今全在王爺控制之下，一只蒼蠅都飛不出來，即便有第二封折子，也絕不可能送出來的。”
楚修點頭，將信收好，竹筒交還給了黑衣人：“你先回吧，我自有道理。”
“是，屬下告退。”
楚修懷裏揣著這封信，裝作若無其事地在林子裏轉了一圈，也沒忘選上一枝海棠折了隨手舉著往曲江湖邊去。
不遠處鼓樂喧天，是楚傾已經到了。
今日除了皇上會過來，文武百官也是會來，所以曲江宴說到底帶了些迎新的性質，算是變相地君臣聚會。
所以一般情況下，皇上是不帶後宮嬪妃的。
除非，那個被帶來的嬪妃正是盛寵，比如現在的青少君謝瑯。
謝瑯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廣袖長衫，外面是淡粉色的輕紗，腰間桃紅色束腰，套環玉佩。
走在楚傾身邊，剛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。
尤其是新晉的那二十幾個進士，不僅見著了皇帝，還見著了傳說中絕色傾城的青少君，個個都看呆了去。
對他們來說，皇帝將來常常能見，可少君就不一樣了，恐怕一輩子也只有這麽一次機會見到，誰不是遮遮掩掩卻又按捺不住地偷看。
楚傾知道謝瑯的奪目，恨不能把他藏在袖子裏直接帶進屋去才好，以至於下了龍輦就腳下生風，趕集似的往紫雲樓上沖。
偏謝瑯自己卻好似渾然不覺，一路只挽著楚傾的胳膊，恭順地亦步亦趨。
覺得楚傾走的太急，他還奇怪地拉他：“陛下，走慢一點，好多人瞧著呢。”
楚傾哭笑不得，自己走的急，還不是因為怕人盯著你看！
曲江宴湖邊有兩座相連的石舫，俱是兩層，尤其是露天的二層面積很大。
宴會就是在石舫裏面舉行，二十七位新科進士坐在首席，文武百官則依次排開，官階不夠的，便都在一層裏面坐了。
皇上是在湖邊紫雲樓的頂層，遠遠地也能瞧見石舫上的情形。新科進士尚且不曾入仕，君臣同樂，此已是極限了。
楚傾站在欄桿邊上舉杯，石舫裏所有人都起身山呼萬歲。
飲過酒，楚傾仍舊走了回去，謝瑯捏著一顆甜杏直接送到他嘴邊。
“嗯，朕不愛吃這個。”楚傾閉著嘴偏頭躲開，“你自己吃吧。”
謝瑯一楞，他分明記得楚傾喜歡吃杏，怎麽這一世不愛吃了呢。
楚傾笑著捏了捏他的手心，在軟榻上側著身子躺了。
“怎麽，發什麽楞？”
謝瑯搖搖頭，放下那顆甜杏擦了擦手，道：“陛下今兒怎麽懨懨的，累了麽？”
楚傾掀了掀眼皮：“是有點困，朕瞇一會，等下來人你叫朕。”
謝瑯點點頭，幫他把迎枕放平，又扯過錦被來搭在他身上，這才坐在旁邊，靜靜地看著他。
楚傾握著謝瑯的手放在胸口上，盯著他看了一會，就閉眼睡著了。
謝瑯心裏嘆氣，這又是何苦來由。
輕輕地抽出手，謝瑯起身走到門邊上，往下看了眼石舫上的觥籌交錯，尋到那一個人的目光後微微點了點頭。
楚修借口更衣，轉身出了石舫，謝過要引路的侍衛，一路穿花拂柳，往西面的竹林裏走，似是賞景實則避人耳目。
遠遠地瞧見竹林裏謝瑯的白色背影，長長的墨發披散著，被微風輕輕吹起。
楚修心中一動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，走到竹林裏面。
“修公子，你來了。”
謝瑯緩緩轉身，桃花眼似笑非笑，媚態天成。
楚修強迫自己移開眼，輕聲道：“找我，有事嗎？”
謝瑯勾了勾唇角：“上元節之後都還沒有機會和你當面道謝，聽說你中了探花，便想著恭賀一句。將來前途無量，修公子可以大展宏圖了。”
大展宏圖，也不過是為了多一點見你的機會。
楚修拱手：“少君客氣了，修不過是運氣好，陛下偏愛罷了。”
“怎麽都好。”
謝瑯神色淡淡，轉身往竹林裏面走。
楚修想了想，舉步跟上。
“我知道你不放心，可最近皇上忙著山東賑災的事，還有春闈，暫時不會去管後宮的事。”
謝瑯瞥他一眼：“錦衣衛還在深挖青城山的事，你記得告訴榮王，有些事莫要做的過分了。”
楚修冷笑：“他的事向來跟我無關。”
“哦，既然如此，那你把陸思林的秘折截下來是要幹嘛？”
楚修一楞，失笑道：“少君果然是連我也不放心的。”
說著，從懷裏掏出那封信遞了過去。
“少君拿去吧。”
謝瑯挑眉，輕哼一聲：“修公子何必如此，我是站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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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太醫院的人都去了？”
樹以回道：“是，劉院正帶著許太醫、張太醫過去的。”
楚傾點點頭：“送茶的宮女呢？”
“事發之後人不見了，後來發現是懸梁自盡了。”
“嗯？”
“陛下，這謀害皇後娘娘，可是大罪。”樹以琢磨了片刻，道，“奴才以為，不如請錦衣衛的俞大人來查。”
楚傾搖搖頭：“到底是外臣，不合適。罷了，你去外面候著，朕去坤寧宮看看。”
腳步聲響，謝瑯趕忙躺下，裝作打盹小憩。
楚傾進門瞧見他那樣，不由得笑笑，湊近了又去親他的眼睛。
謝瑯眼皮濕濕癢癢的，擡手擋住他的嘴：“陛下你又不乖了。”
楚傾抓著他的手，把手指含在嘴裏，擡手覆上他的眼：“真想把這雙眼挖出來，時時刻刻地揣在身邊。”
謝瑯皺眉，偏頭道：“你若是真喜歡，現在就挖走。只是，有一樣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真的要時時刻刻帶在身邊才成。”
“……哈哈！”楚傾笑起來，俯身抱住他，“你這個癡兒！”
謝瑯伸手回抱住他：“陛下，樹總管是有什麽要緊事？”
楚傾這才起身，神色已經一片淡然：“來幫朕更衣，朕去趟坤寧宮。皇後喝了宮女送的茶，腹痛難忍，已經厥過去兩次了。”
謝瑯一驚，試探著問道：“怎麽會這樣？太醫去瞧了嗎？”
“瞧了，說是中毒。”楚傾張開雙臂，待謝瑯幫他穿衣，自己又垂頭去系束腰。
謝瑯接了過來，跪在榻上幫他系好打結。
“是什麽毒？”
楚傾搖頭：“應該是斷腸草，不過現在還不確定。好了嗎？”
謝瑯拉著他坐下：“好了，臣去拿靴子來。”
“哎，你這個樣子，就別下床了，靴子朕自己穿。”
謝瑯笑笑：“這屋裏又沒有別人，怕什麽的。”說著便徑直下了床，拿了鞋襪仍是跪在地上給楚傾穿。
楚傾看他低頭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，直到兩只腳都穿好了靴子，謝瑯擡頭看他，他才扯著唇角笑了笑。
“阿瑯，來。”
他微微俯身，朝著謝瑯伸出手去。
謝瑯笑笑，將頭枕在他的腿上：“陛下，怎麽了？”
楚傾的手輕輕地撫上他的青絲，悠悠地道：“沒什麽，就是忽然想把你藏起來，最好永遠都藏起來。”
“陛下，臣也去坤寧宮看看皇後娘娘吧？”
楚傾手上一頓：“你去做什麽？她沒被毒死，看到你怕不是要被氣死。”
“皇上怎麽說話呢？”謝瑯戳了他一下，“別的嬪妃肯定都去侍疾了，臣總得去走個過場吧。”
“你哪都別去，就在這屋裏等朕回來。”
楚傾說著站起來，徑直往外走，到了門口還不放心地回頭，見謝瑯仍是剛才跪坐的姿勢靠在榻邊，正訥訥地看著自己，不由得心又有點軟。
“乖，起來去穿衣服，地上涼。等我回來。”
楚傾進了龍輦，瞧見已經等在裏面的龍十七。
“如何？”
龍十七擡眸窺了他一眼，道：“陛下，那宮女死因已經查清，是被人先行掰斷了脖子，才掛在房梁上的。”
“嗯，什麽人動的手？”
“這，恐怕是個高手。”龍十七猶豫了一下，“陛下，那斷腸草是磨成了粉末摻在茶粉裏的，手法極其高明，量卻並不大，顯然下毒之人並沒想著一舉取了皇後的性命。”
“下毒，不想要人命，那是做什麽？”楚傾冷笑，“難道是好玩？”
龍十七抿了下嘴唇，想到成文越提醒自己的話，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再說什麽。
楚傾揮手：“朕知道了，你退下吧。”
“陛下，此事可還需再查？”
楚傾忽然擡眸，冷冷地掃了龍十七一眼：“十七，你今兒話有點多。”
龍十七心中一震，立刻垂頭掩去情緒：“陛下恕罪。”
龍十七身形極快，從龍輦上躍下時，絲毫不被人察覺。
楚傾看著晃動的簾子，揉了揉眉心，看來龍影衛果然也牽涉其中了。只是，為什麽呢？龍十七有什麽理由對付謝瑯？
阿瑯，這次，你要怎麽應付呢？
楚傾搖了搖頭，該來的早晚要來，心軟了兩輩子，臨門一腳總不能再慫了。
而且，這難道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結果嗎？
或者，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。
174、他們是誰？
楚傾的儀仗有條不紊地往坤寧宮去，他坐在龍輦裏算著時辰，一邊挑起簾子往外看。
坤寧宮附近的幾株桃樹花開得正艷，就這麽遠遠望去，一片灼灼的粉紅色，仿佛胭脂中摻了雪色，嬌艷欲滴，妖冶欲醉。
桃之夭夭，灼灼其華。
楚傾笑笑，動了動脖子，正要坐回去，就見桃花林外忽然沖出一個人影，朝著龍輦跑了過來。
楚傾微微勾唇，松手放開簾子，坐了回去。
片刻後，龍輦攸地停下，樹以在外面高聲道：“護駕！”
楚傾深吸一口氣，探出頭去看了一眼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禦林軍押著一個宮女來到龍攆前，其中一人道：“啟稟皇上，是這個宮女攔駕。”
楚傾看了一眼那個宮女，道：“樹以，攔截朕的儀仗，該當何罪？”
那宮女忽然掙紮著叫道：“皇上，我有冤情！求皇上明鑒！”
樹以上前甩手就是一個巴掌，將那宮女打的頭歪向一邊。
“放肆！”
“樹以，問問她到底有什麽冤情。”
樹以躬身應是，轉頭示意禦林軍退開，自己上前去問道：“皇上問你話，有什麽冤情就說吧。要是胡說八道，可別怪咱家不留情面。”
楚傾撇撇嘴，這個樹以也真是，問話就問話，嚇唬人家幹嘛。
宮女瑟縮了一下，試探著擡頭看向龍輦，可楚傾已經坐了回去，那簾子被風吹動，只隱約瞧見一個明黃色身影似乎是在傾聽。
雖然心裏打鼓，然而已經到了這一步，皇上就在眼前，橫也是死豎也是死，當下把心一橫，擡頭道：“皇上，皇上你看看臣妾，臣妾是你扔在月牙閣的可憐人啊！皇上！”
楚傾猛地掀開簾子，果然見陳采女正巴巴地望過來，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。
楚傾氣得要命，轉身從龍輦裏出來，快步來到陳采女跟前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。
“你本事挺大，怎麽知道在這堵朕的？”
陳采女一時噎住，哪想到皇上張口第一句話都不是問自己有何冤情，竟是問怎麽知道在這攔駕。
她怎麽知道？
當然是有人告訴的，可那人是誰她也不知道。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見皇上一面，那就真的要死了。
陳采女把心一橫，一言不發直接磕起頭來。
楚傾嚇了一跳，心道這人瘋了嗎？
“趕緊把她拉起來！”
本來腦子就不夠使，再磕傻了可怎麽是好！
楚傾一聲令下，兩個太監便沖了上來，將陳采女拉起來，押著她肩頭不讓她再動。
陳采女額頭已經磕破，殷紅的血順著眼角流下來，在她慘白的臉上很是違和。
楚傾不耐煩地別開頭：“朕問你話，你聾了嗎？朕忙得很，沒空跟你在這扯，有話就說，沒有就滾。”
“陛下，臣妾求您屏退左右，臣妾這話只和您一人說。”
楚傾擡腳就走：“那你就別說了。”
“陛下！”
陳采女嗷地一聲抱住楚傾的腿：“皇上，臣妾要說，臣妾假孕都是瑾妃陷害，她如今私通外男，並且和那人串通了，要給皇後娘娘下毒！”
楚傾皺眉，扭頭瞪著眼睛看她。
陳采女一口氣說完，抱著楚傾的腿哭個不住。
周圍跟著伺候的太監宮女和隨行的禦林軍，個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，恨不能自己和是聾了才好。
楚傾閉了閉眼，怎麽全都亂了？
“樹以！”
“陛下？”
“叫所有人退下，剛才陳采女說的話，今後朕要是聽到半個字。所有人株連九族！”
樹以一凜，躬身道：“奴才明白，奴才們告退。”
再轉身，樹以已經換了一副臉孔，所有人都跟著樹以遠遠退開，現場就只剩了楚傾和抱著楚傾大腿的陳采女兩個。
楚傾向後顛著腳退了兩步，從陳采女懷裏抽出那條腿來，冷聲道：“陳采女，你可知道自己這是犯了死罪？而且，罪無可恕？”
“臣妾知道。可臣妾今兒不和您說了，一樣是個死，而且還是背著假孕爭寵的罵名不明不白地死。”陳采女此時已漸漸平靜下來，凜然道，“臣妾不能那樣不負責任，陳家不能有被皇上厭棄的嬪妃！”
楚傾嘴角抽抽：“那你早幹嘛去了？你假孕爭寵，朕處置你的時候，你幹嘛去了？後來幾次宮宴，朕沒攔著你跟朕說話吧？那會你又幹嘛去了？今兒皇後被人害了，你才跑出來指正瑾妃，要說你不是早有預謀，你覺得朕會信嗎？”
“陛下，之前陳妾父母家人的性命全都被人控制著，臣妾不敢和您說啊！”
“現在你們家人都得救了？”
“是，陛下，就因為臣妾家人已經平安藏起來了，所以他們才要對付臣妾，要殺了臣妾。”
“你說的他們，是誰？”
……
坤寧宮裏，楚傾從皇後的寖殿出來，正殿裏坐了，看著底下跪著的幾個人，冷聲道：“都說說吧，茶粉裏是怎麽混進去斷腸草粉末的？事發之後是誰看管著那個宮女的？”
說完，結果樹以遞過來的茶盞抿了一口，又補充道：“趁現在朕還能問你們一句，趕緊有什麽說什麽。等朕耐心耗盡，你們就上詔獄裏去跟錦衣衛說吧。”
下面幾人聽了俱是一驚，紛紛磕頭求饒，表示自己什麽都不知道。
楚傾淡淡地掃了一眼，冷笑：“來人，全都拖出去，送去詔獄，給成文越
說，朕今晚就要他們的供狀。”
立時便有禦前侍衛沖了進來，將殿中幾人捂了嘴拖出殿去。
楚傾揉了揉眉心，道：“樹以，你帶人去鸞喜宮，所有人只許進不許出。”
樹以應了一聲道：“陛下，若是瑾妃娘娘想要見您？”
楚傾笑容不減，挑眉道：“你說呢？”
175、一問三不知
“青少君，今兒把你請來，實在陛下有命，這件事必須查個明白。”
貴妃放下手中的茶盞，擡眸淡淡地掃了謝瑯一眼。
謝瑯笑笑：“哪裏，陛下前兒跟我也提了，說皇後娘娘中毒的事，是您負責查的。”
貴妃點點頭：“職責所在，得罪了。”
“哪裏，貴妃娘娘想知道什麽，請問吧。”
瑤華宮正殿裏，此時除了貴妃和謝瑯兩人，還有樹以也在。
楚傾雖然命貴妃徹查，但卻也叫了樹以協助。因為他知道貴妃對謝瑯也是不屑的很，擔心他倆起了沖突。謝瑯的性子不好琢磨，萬一惹惱了他，暗地裏給貴妃來個痛快的，那豈不是糟了。
所以讓樹以過來，明面上是護著謝瑯一些，其實主要還是為了貴妃。
不過謝瑯並不知道楚傾的真正用心，只以為他還是護著自己多些。
貴妃笑笑道：“陳采女攔駕，和陛下說瑾妃和人串通毒害皇後娘娘一事，青少君是否已經有所耳聞？”
謝瑯挑眉：“不曾聽聞。”
“少君覺得會是誰和瑾妃串通做下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少君認為會是瑾妃做的嗎？”
“沒想過。”
貴妃心裏冷笑，靜靜地端詳謝瑯艷若桃李的臉，端起茶盞緩緩地喝茶。
事不關己不開口，一問搖頭三不知。這不是真的問心無愧，就是在故作鎮定。
謝瑯問心無愧？
貴妃在心裏搖頭，雖然她也不怎麽信陳采女的那些說辭，可還是覺得空穴來風未必無因。
況且是皇上讓她查問的，說明皇上肯定也是信了陳采女幾分，否則以謝瑯的盛寵，皇上怎麽會讓自己插手呢？
可要說謝瑯和瑾妃合謀害皇後，貴妃覺得，更不可信。
也不為什麽，就是覺得謝瑯這人不可能跟瑾妃合作，這人之前跟德妃走得近，後來也漸漸遠著，後宮裏他就是個異類，不像是會跟人合謀的。
況且他害皇後幹嘛呢？
皇後死了，他能當大君嗎？根本都說不通嘛。
貴妃覺得自己腦袋要抽筋，心裏埋怨楚傾把個燙手的山芋丟給自己，幹脆放下茶盞，道：“既然少君什麽都不知道，那本宮也不問了，你請回吧。樹總管，煩勞你待會等陛下回宮，把這跟他回稟了吧。”
樹以眼角抽抽，不明白貴妃娘娘怎麽這麽容易就慫了，三句話問不出來就放人離開？這要叫自己怎麽跟皇上去說？
可也沒等他提出什麽異議，謝瑯便告辭離開了。
眼睜睜看著謝瑯施施然出了殿門，樹以忍不住道：“貴妃娘娘怎麽都不多問問？”
貴妃眨眨眼：“還要問什麽？”
樹以心裏狂吼，面上卻只賠笑道：“皇後娘娘喝的茶粉是宮裏禦膳房特制的，需得前一天晚上精研出來。您可以問青少君，皇後娘娘進茶那日前一晚，他人在哪裏，都做了什麽。然後按著他說的，找人查證也就是了。”
貴妃瞪眼：“你，你怎麽不早說！”
唉呀媽呀，樹以想哭，皇上叫貴妃查這事，其實是想放過青少君的吧。
……
這日一早，楚傾神清氣爽地從珍菀閣去上朝。
只不過今日的朝會氣氛不大好，因為南方多地多日裏連降暴雨，黃河沿岸堤口，已經開始出現洪災的預兆。
很久都不曾上朝的榮王出列道：“啟奏陛下，如今株洲、壺口等多地連續暴雨，實屬反常，臣以為，當問責欽天監。”
“臣附議。”戶部尚書柳少原出列，“啟奏陛下，欽天監去年推算的歷法節氣中並未提及今年雨水增加一事，實屬失職。”
話音剛落，便有不少官員跟著附議。
秦銘站在文官隊列裏有些不知所措，他明明去年告訴了皇上自己的推算，可皇上最後沒告訴他，直接把那段給刪掉了。
眼看著自己就要成眾矢之的了，秦銘偷偷擡頭看了一眼楚傾，陛下，微臣走過最深的路，恐怕就是你的套路了！
可現在誰能告訴他怎麽辦？
站出來辯解？那不是把皇上給賣了，不成。
就站那當木頭？秦銘眨眨眼，這個可以有。
也許是老天聽到了秦銘心中的哀嚎，忽然有個洪亮的聲音幫著他說話了！
“柳大人這話有點過了。”俞以伯站在原地道，“所謂天有不測風雲，若是欽天監這能事事推敲得準，那秦監正就不是人，是東海龍王了。”
不少大臣偷偷掩著嘴樂，秦銘心中一喜，沒想到這個人人畏懼的俞大人竟然會幫著自己說哈，真是，真是幸福來得太突然了！
柳少原冷哼一聲：“原來俞大人每日除了刑訊逼供，還知道給人開脫呢，倒是不知道和秦監正兩位關系好的緊哦？”
俞以伯哼笑一聲：“柳大人心裏原來都是這麽看待朝廷官員的，關系好就可以站出來說話，關系不好，豈不是要落井下石？這好像不是為臣之道吧！”
顧培倫出列道：“啟奏陛下，如今事情已經發生，臣以為當務之急應該是防患於未然，緊急調配物資到黃河沿岸各個堤口，加緊加固堤壩，同時疏散沿岸百姓到安全地區。如此，方可將損失降至最低。”
楚傾一直靜靜聽著，至此方點了點頭：“顧卿所言極是，可有擬折子？”
顧培倫雙手捧起一封奏折：“啟奏陛下，臣與工部、戶部的幾位大人連夜起草了詳細的規劃，請陛下過目。”
楚傾微微勾唇，戶部工部？那幾位大人？
顧培倫偷偷撇楚傾，都是我自己寫的，行了吧……
楚傾白他一眼，滑頭。
顧培倫垂眸，心道我能怎麽辦，我也很絕望好嗎！
這倆尚書大人都是榮王的死忠，那幾位侍郎雖然是跟著做了事的，可他能提嗎？那不等於把人架在火上烤。
楚傾粗略掃過一眼，合上奏折道：“陸思林，你跟著顧卿起草了奏折嗎？”
陸思林出列拱手道：“陛下，是臣和顧大人一起完成的所需物資測算，並且沿岸加固堤壩一事，是臣一直親自負責的。”
“嗯。”楚傾未置可否，把折子交給旁邊的樹以，然後道，“既如此，你來說說，堤岸加固如今進展如何了？”
176、膽大包天
陸思林心中早有腹稿，這些事又是他親力親為地跟進，當下撿著緊要的幾項一一回稟。
楚傾靜靜聽完，擡頭掃視群臣，開始發號施令：“兵部何在？”
許知年出列：“臣在。”
“大將軍？”
段展鵬出列：“臣在。”
“抽調晉、陜、豫三地駐防軍，往各個堤口待命。協助地方官府疏散沿岸百姓，並加固堤防。”
“臣遵旨。”
“戶部。”
錢成安出列：“臣在。”
楚傾見錢成安開口，不由一楞，旋即壓下心中疑惑仍是開口：“撥銀三十萬兩，由河道衙門專司河工，陸思林全權負責。”
錢成安道：“臣遵旨。”
陸思林站在原地也道：“臣遵旨。”
楚傾點點頭：“如今暴雨只剛下了幾日，但絕不可掉以輕心，各衙門需盡心任事，萬不可玩忽懈怠。”
所有人齊聲道：“臣遵旨！”
楚傾靜靜地看著群臣，半響才道：“嗯，還有什麽事嗎？”
成文越收到俞以伯的眼神，想了想，出列道：“啟奏陛下，臣有本。”
成文越手上托著一封奏折：“臣參工部尚書錢成安，貪墨造船、治河款項等近百萬兩，又借朝廷推行攤丁入畝，私納京畿良田千畝，致民怨沸騰。”
“成，成文越，你別血口噴人！”錢成安未等他說完，已經怒不可遏，“你信口雌黃，汙蔑朝廷命官，該當何罪！”
成文越冷冷地斜睨他一眼，繼續道：“又，錢尚書私德不修，家中嫡庶不分，將出宮女子納為良妾，罔顧廉恥。陛下聖躬不豫時，錢成安毫無憂戚，每進見後，出向外廷人員敘說，談笑如常，實為目無君上，枉顧倫常，乃是欺君大罪！”
錢成安氣的腦袋發昏，卻聽楚傾幽幽開口：“還有其他的嗎？”
成文越將奏折呈上，又道：“回陛下，有。”
“京郊三裏村農戶王家有子王未，因相貌出挑被錢公子強搶並囚禁褻玩。王家人到錦繡城巡撫衙門狀告錢家，想要救出兒子，錢大人勾結巡撫衙門，以死囚屍體頂替，最終賠償王家紋銀十兩，將王家老父當場氣死。”
楚傾一邊翻看奏折，一邊冷笑：“錢成安，你還真是能啊！青城山修廟，京郊霸占良田，治河造船還貪墨銀兩，還縱容兒子玩男人，你還真是作死啊。”
“陛下，陛下明鑒，臣冤枉啊！”
錢成安跪在地上，抖似篩糠，除了這兩句，再說不出其他的。
楚傾翻到奏折最後，掃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起來：“錢公子倒是個有志氣的，你們聽聽，他把那王家的兒子改了名字叫王青，還在家中叫他青少君？哈哈，錢成安，你兒子這就要封你做太上皇了呀！”
錢成安臉色煞白地擡頭：“沒，沒有，陛下，冤枉，冤枉……”
“錢成安，你閉嘴！”
楚傾笑容忽然收斂，勃然變色，一把將奏折摔在地上，猛地起身怒斥：“來人，現在把錢保保給朕帶來，朕要親眼看看，這麽膽大包天的人，到底是個什麽德行！”
“啟奏陛下。”榮王出列道，“請陛下息怒，錢公子目無君上，罔顧法紀，自然該罰，但現在朝會將人帶來，是否不太妥當？”
楚傾緩緩地將目光移到榮王身上，沒有開口，只冷冷地睨著他。
榮王莫名擡眸，正對上楚傾那一雙冰冷而沒有溫度的眼睛，那眼底裏透著詭異的光，似乎有什麽東西呼嘯欲出，叫人不寒而栗。
“小皇叔覺得朕說話做事不妥當嗎？”
榮王一楞：“臣不敢。”
楚傾冷哼一聲，正要開口，卻見徐時清出列道：“陛下，可否聽老臣說上一句？”
楚傾深吸一口氣，終於坐回禦座：“丞相想說什麽？”
徐時清道：“啟奏陛下，此事不宜操之過急，還需細細查明，證據確鑿才可定論。”
楚傾微微勾唇：“錢成安收押詔獄，由錦衣衛徹查。錢府抄家，錢家上下圈禁府中，待案件查明，再行發落。”
錢成安兩眼一翻，咕咚一聲栽倒在地，殿前侍衛趕緊將人拖了出去。
俞以伯出列和成文越齊聲道：“臣遵旨。”
“小皇叔。”楚傾微微轉頭，“這段時間，工部的事，就請你費心幫朕看著些，尤其是重修祈年殿的事，你要多多上心。”
榮王拱手：“臣遵旨，請陛下放心。”
楚傾點點頭，擡眸就瞧見殿外禦林軍押著一個人上殿，遠遠地押著人跪了，又有一個消瘦的身影緊緊跟在後面，也垂頭瑟縮地跪在後面。
“啟稟皇上，錢保保和王未帶到。”
楚傾瞇了瞇眼，殿外陽光耀眼，兩個人都垂著頭，他一時也瞧不真切，只是那個王未實在太過瘦削，仿佛一陣風吹過就能把人刮走似的。
“錢保保？你可知罪？”
楚傾冷肅的聲音飽含威壓，錢保保整個人抖了一下，下意識地擡頭，到了半途卻完全不敢去看楚傾，又趕緊垂頭趴在地上。
“陛下，草民知錯，草民只是真心喜歡王未，求陛下開恩。”
楚傾擡頭，那王未正瑟縮地跪在殿上，身材消瘦，如風中落葉一般。他一直垂著頭，叫人瞧不清容貌，一雙手隱在袖中，卻露出纖細的手指。
“那個，王……你近前些。”
樹以使了個眼色，殿前衛士便上前將王未架起來，半拖半拉地帶到禦階之前。
“擡起頭來。”
楚傾的盡量放緩了聲音，可聽在王未耳中，卻還是如同擂鼓。
他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發抖，有生以來他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進皇宮，見皇上。自被錢保保囚禁以來，更是心如死灰，但求一死而不能。
此時腦子裏一片混沌，聽了有人叫他擡頭，便即擡頭。
楚傾原本也是好奇，這人到底是個什麽樣子，能讓錢保保叫他“青少君”，雖是大逆不道，可是不是也說明這個人很特別呢？
177、淩遲
四目相交，楚傾不由得冷笑。
“錢保保欺君罔上，罪不容赦。就，淩遲吧。”
天子之怒，堪比雷霆暴擊。
當朝百官立刻跪下，照著祖制山呼萬歲，並再三覆奏。然而聖意已決，再難更改。
待所有人重新站好，楚傾揮手：“退朝吧。”
接著轉頭對樹以低聲吩咐：“那個王什麽，帶去漱芳齋。好生安置了，不許任何人接近。”
樹以瞥了一眼王未驚慌失措的臉，心中不由得一凜，立刻躬身應是，跟著楚傾出了太極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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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月後，皇後身體基本恢覆如初。
楚傾去了一趟坤寧宮探望，正趕上太子也在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用了晚膳。
只是吃到半截，樹以匆匆忙忙過來，和楚傾耳語幾句，楚傾瞬間變色。
“皇後和睿兒接著吃吧，朕去一趟禦書房。”
“陛下。”皇後追著送他出門，“可是有什麽事？”
楚傾微微蹙眉，只說一句：“黃河決堤了。”
言罷，便帶著人匆忙離開了坤寧宮。
太子正要追著楚傾說話，卻被皇後拉住抱在身後，皇後望著坤寧宮外楚傾的儀仗漸行漸遠，目中難掩沈思。
這一夜，禦書房裏徹夜動火通明。
第二日一早，陸思林出宮，未及回家直接帶了一隊錦衣衛緹騎離開錦繡城，直奔山東黃河決堤口，奉旨徹查。
三日後，春闈大考。
陸思林遠在山東，楚傾臨時改命顧培倫和聞臨淵共同主持科考。
又半月後殿試，楚傾親自主持，以一題“戰時策”欽點狀元、榜眼、探花。
卷子拆封，榮王長子楚修和安國公世子明樂，分別為探花和榜眼。狀元則是一個寒門子弟，名叫溫故的。
此外，上元節上遇到的沈青遠，此番也考了第七名，這讓楚傾不免有些驚訝。
記憶中沈家兄妹是那種善於鉆營的人，和他這份答題比起來，似乎完全是兩個人呢。
不由得笑了笑，當場把名次叫人公布了，並在三日後的曲江宴上親自出面勸勉一番。
曲江宴，實在京郊的皇家園林曲江池舉辦的，這一日，一甲及第的進士們跨馬游街，探花郎更是要去曲江池親自采上一朵鮮花，贈送給狀元。
不過游街一路，也要負責自圍觀的百姓手裏選一朵最艷麗的鮮花帶去曲江池。
所以探花郎，歷來都是殿試中選的進士裏，最年輕英俊的一位。
這一回楚傾點選的三分考卷，三個人都是年紀俊俏的少年郎，其中明樂是個纖弱少年，雖然清雋卻失之文弱。溫故年紀大些，濃眉大眼卻是皮膚黝黑。
只有楚修，俊逸瀟灑又帶著三分貴氣，身材也不算纖弱，面容白凈眉眼生動，在所有人裏最是出挑。
所以楚傾在三人中點了他做探花，倒也是明智。
一路上楚修被不少女子那鮮花砸來砸去，幾乎有些招架不住，引得狀元溫故笑他：“最難消受美人恩，年兄這一回該是深有體會了吧。”
楚修苦笑，沖著溫故和明樂一拱手：“兩位，咱們曲江宴上見。”
言罷，楚修催馬疾走，片刻後便消失不見。
溫故看著街上人頭攢動，不由得感嘆：“想不到這位年兄騎術也這麽精湛，真是，真是厲害。”
明樂笑：“溫兄，你還不知道他是誰嗎？”
“誰？”
“咱們這位探花郎名叫楚修，你想想，天下間姓楚的，是哪一家？”
溫故震驚：“他不會是皇家人吧？”
明樂點頭：“榮王嫡長子，當今天子的堂弟。”
“嘶！”溫故倒吸一口涼氣，想到剛才自己還和楚修打趣玩笑，不由得有些懊惱。
明樂拍了拍他肩膀：“溫兄不必擔心，修大哥人很好的，他以往身體不好深居簡出，性子卻極是溫和，從不會和人嫌隙。”
“你跟他很熟嗎？”
明樂“嗯”了一聲：“算不上很熟，我說了他以前深居簡出的，我也難得見他幾次。也就小時候進宮赴宴，玩過幾次罷了。”
溫故吃驚地看著明樂：“你，你該不會也是……”
“家父是安國公，不過一個閑散宗室罷了。”明樂笑瞇瞇地解釋。
溫故點點頭，心道自己無根無葉，皇上竟然能點了自己做狀元，應該真是求賢若渴，不由對未來的仕途也充滿了信心。
游街的隊伍行走的慢，楚修卻是一路疾行，早早地到了曲江池。
皇宮的大隊人馬都還未到，楚修獨自在曲江湖邊散步。
腳步聲響，一個人影自前面林間閃過。
楚修見四下無人，佯裝新奇，一徑往樹林裏過去。
林子裏植被茂密，楚修在一棵樹後站定，面前是剛才誘他過來的黑衣人，此刻那人單膝觸地，手上捧著一個竹筒。
“公子，這是陸思林自山東發來給皇上的密信。”
178、曲江宴
楚修眸光微斂，從竹筒裏倒出一封書信。
信封是用蠟油封著的，他想了想，輕巧地叩開蠟油抽出信紙。
飛快地讀過信，楚修道：“這裏面提到還有能證明山東巡撫和錢成安勾結，貪墨治河款項的證據，在哪？”
黑衣人一楞，隨即語氣篤定：“回公子，屬下等只拿到了這一份奏折。山東全境如今全在王爺控制之下，一只蒼蠅都飛不出來，即便有第二封折子，也絕不可能送出來的。”
楚修點頭，將信收好，竹筒交還給了黑衣人：“你先回吧，我自有道理。”
“是，屬下告退。”
楚修懷裏揣著這封信，裝作若無其事地在林子裏轉了一圈，也沒忘選上一枝海棠折了隨手舉著往曲江湖邊去。
不遠處鼓樂喧天，是楚傾已經到了。
今日除了皇上會過來，文武百官也是會來，所以曲江宴說到底帶了些迎新的性質，算是變相地君臣聚會。
所以一般情況下，皇上是不帶後宮嬪妃的。
除非，那個被帶來的嬪妃正是盛寵，比如現在的青少君謝瑯。
謝瑯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廣袖長衫，外面是淡粉色的輕紗，腰間桃紅色束腰，套環玉佩。
走在楚傾身邊，剛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。
尤其是新晉的那二十幾個進士，不僅見著了皇帝，還見著了傳說中絕色傾城的青少君，個個都看呆了去。
對他們來說，皇帝將來常常能見，可少君就不一樣了，恐怕一輩子也只有這麽一次機會見到，誰不是遮遮掩掩卻又按捺不住地偷看。
楚傾知道謝瑯的奪目，恨不能把他藏在袖子裏直接帶進屋去才好，以至於下了龍輦就腳下生風，趕集似的往紫雲樓上沖。
偏謝瑯自己卻好似渾然不覺，一路只挽著楚傾的胳膊，恭順地亦步亦趨。
覺得楚傾走的太急，他還奇怪地拉他：“陛下，走慢一點，好多人瞧著呢。”
楚傾哭笑不得，自己走的急，還不是因為怕人盯著你看！
曲江宴湖邊有兩座相連的石舫，俱是兩層，尤其是露天的二層面積很大。
宴會就是在石舫裏面舉行，二十七位新科進士坐在首席，文武百官則依次排開，官階不夠的，便都在一層裏面坐了。
皇上是在湖邊紫雲樓的頂層，遠遠地也能瞧見石舫上的情形。新科進士尚且不曾入仕，君臣同樂，此已是極限了。
楚傾站在欄桿邊上舉杯，石舫裏所有人都起身山呼萬歲。
飲過酒，楚傾仍舊走了回去，謝瑯捏著一顆甜杏直接送到他嘴邊。
“嗯，朕不愛吃這個。”楚傾閉著嘴偏頭躲開，“你自己吃吧。”
謝瑯一楞，他分明記得楚傾喜歡吃杏，怎麽這一世不愛吃了呢。
楚傾笑著捏了捏他的手心，在軟榻上側著身子躺了。
“怎麽，發什麽楞？”
謝瑯搖搖頭，放下那顆甜杏擦了擦手，道：“陛下今兒怎麽懨懨的，累了麽？”
楚傾掀了掀眼皮：“是有點困，朕瞇一會，等下來人你叫朕。”
謝瑯點點頭，幫他把迎枕放平，又扯過錦被來搭在他身上，這才坐在旁邊，靜靜地看著他。
楚傾握著謝瑯的手放在胸口上，盯著他看了一會，就閉眼睡著了。
謝瑯心裏嘆氣，這又是何苦來由。
輕輕地抽出手，謝瑯起身走到門邊上，往下看了眼石舫上的觥籌交錯，尋到那一個人的目光後微微點了點頭。
楚修借口更衣，轉身出了石舫，謝過要引路的侍衛，一路穿花拂柳，往西面的竹林裏走，似是賞景實則避人耳目。
遠遠地瞧見竹林裏謝瑯的白色背影，長長的墨發披散著，被微風輕輕吹起。
楚修心中一動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，走到竹林裏面。
“修公子，你來了。”
謝瑯緩緩轉身，桃花眼似笑非笑，媚態天成。
楚修強迫自己移開眼，輕聲道：“找我，有事嗎？”
謝瑯勾了勾唇角：“上元節之後都還沒有機會和你當面道謝，聽說你中了探花，便想著恭賀一句。將來前途無量，修公子可以大展宏圖了。”
大展宏圖，也不過是為了多一點見你的機會。
楚修拱手：“少君客氣了，修不過是運氣好，陛下偏愛罷了。”
“怎麽都好。”
謝瑯神色淡淡，轉身往竹林裏面走。
楚修想了想，舉步跟上。
“我知道你不放心，可最近皇上忙著山東賑災的事，還有春闈，暫時不會去管後宮的事。”
謝瑯瞥他一眼：“錦衣衛還在深挖青城山的事，你記得告訴榮王，有些事莫要做的過分了。”
楚修冷笑：“他的事向來跟我無關。”
“哦，既然如此，那你把陸思林的秘折截下來是要幹嘛？”
楚修一楞，失笑道：“少君果然是連我也不放心的。”
說著，從懷裏掏出那封信遞了過去。
“少君拿去吧。”
謝瑯挑眉，輕哼一聲：“修公子何必如此，我是站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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